图为4月10日挖掘出的雪村烈士遗骸手捧的照片。供图/肃宁融媒

纵览新闻记者 李见

“我出生于2001年，之前只在影视作品中看到过战争场面。如今手捧烈士遗骸，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‘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革命先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’，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。”4月12日，河北沧州肃宁县窝北镇窝北村雪村战斗烈士遗骸迁葬现场，工人王塞稚嫩的脸庞上，写满与年龄不相符的凝重与沉痛。

10日，他参与挖掘出一名深埋地下82年、仍紧紧将一张照片捧在胸前的烈士遗骸。想起当时的场景，他的眼眶依然忍不住泛红。

一张黑白照片背后，是一段尘封的英雄往事，是一份保家卫国的责任与割舍不下的牵挂。

一尘不染的牵挂  澄澈明亮的信仰

时间回溯到4月10日。

“那是我们雪村烈士墓迁葬工作开始的第二天。当天上午，工作人员按顺序准备迁葬31号烈士遗骸。最先发现的是一名烈士的头盖骨，随后，工作人员用小刷子慢慢往下扫去尘土，再拿小铲子一点点挖掘。”肃宁县退役军人事务局优抚褒扬科科长王雅伦向记者回忆，由于烈士们深埋地下已经82年，加上战斗结束后牺牲战士由当地群众就地安葬，埋葬地点不是很深，为最大限度保护烈士遗骸，他们安排了3组工作人员，每组负责挖一层，每挖一层就仔细摸一摸，避免伤到或遗漏烈士遗骸。

不记得挖掘了多久，这名烈士手部的遗骸终于漏了出来。手骨部分已经没有了，但从手臂的位置能看出，他去世时保持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的姿势。两个大臂之间、曾经手骨的位置，隐约露出什么东西。

“天啊，是一张照片！”挖掘人员把烈士胸口的遗物小心翼翼地捡起来、简单清理之后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，大家纷纷围了过来。这竟是一块小小的圆形镜片，镜片中夹着一张端庄秀丽的女子黑白照片。镜片周边沾满了泥土，但里面的女子一尘不染、清晰可见。

这是他的爱人？母亲？亦或是家人？不论如何，一定是这位烈士最牵挂的人，才能让他在生命的最后，仍紧紧握在胸口。看着这一幕，在场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，掉下眼泪。

“当时非常震撼。”作为见证者之一，王雅伦从2014年开始从事烈士墓迁移工作，亲手挖掘、整理过无数烈士遗骸和烈士遗物，那一刻，依然被深深触动。

如何处理？多年的专业素养让王雅伦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。为避免镜片风化氧化，她在拍照留证后便立即将镜片用真空袋密封。同时，指挥工人取出这位烈士遗骸的一部分进行封存，以便交由专业机构做DNA鉴定，帮助烈士寻亲。

除了镜片，现场还先后发掘出了一个装有三颗子弹的弹夹、三块连在一起的铜板以及三颗衬衣扣子。根据这些线索推断，这位烈士可能是一位军官。

“这些遗物现在已经妥善封存了，接下来将交给文保单位寻找专家进行恢复，以求更方便地为烈士寻亲。”王雅伦一字一顿地说，“这张照片是烈士不舍的牵挂，也是我们肩上的责任。”

英雄的土地  英勇的战斗

4月12日上午9时，纵览新闻记者来到窝北村西北角。蓝色的围挡里庄严肃穆，黑色的幕布上“革命先烈 永垂不朽”八个字格外醒目，旁边的石碑上鎏金刻着“抗日英烈永垂不朽”。这是雪村战斗烈士们的遗骸被迁出的地方，这些烈士在这里已经沉睡了82年。

“1942年，正值抗日战争的战略防御阶段，日伪军联合对八路军发动大规模的清乡运动。八路军战士们奋起反抗，冀中平原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反清缴运动，雪村战斗就发生在此时。”肃宁县文体广电和旅游局局长袁树凯对本地的红色文化研究多年，为记者讲述了这段沉重的历史。

1942年5月1日，侵华日军对八路军冀中地区发起惨绝人寰的“大扫荡”。冀中军区八分区司令员常德善、政委王远音率部队在冀中转战，伺机歼灭敌人。6月8日，侵华日军向肃宁县雪村展开猛攻。突围中，因寡不敌众，千余名八路军指战员壮烈牺牲，常德善、王远音以身殉国，这就是“雪村突围战”。

“雪村战斗中第八军分区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，但战士们愈战愈勇。当时突围出来的科、股长、基层干部以至普通战士，有的还带着伤，只要能行动，都自动联络失散人员，不分建制单位自动组织起来，昼伏夜行，躲开敌人“清剿”，不避千难万险，越过敌人重重封锁线，千方百计寻找部队。”说着说着，袁树凯红了眼眶。

战斗结束后，附近的村民强忍悲痛，自发把家里的炕席都捐出来，用来安葬牺牲的烈士。开始是一张炕席卷一位烈士；后来村里的炕席不够了，就用半张炕席；再后来，全村一张炕席都找不到了……“死了那么多人，大多数都是十七八岁的娃娃兵，有的还没枪杆高。”窝北镇窝北村村民李文跃今年69岁，打小常听家里长辈讲起这段历史，如今讲起来仍不禁潸然泪下。“那么多敌人，他们没有一个退缩，跟敌人战斗到最后。他们都是好样的！”他激动地说。

肃宁，是一片英雄的土地。王雅伦说：“肃宁县是革命老区，是冀中平原根据地沦陷最晚的一座县城，也是冀中最早解放的地方，有着光辉的革命斗争史。”在肃宁烈士陵园纪念馆，王雅伦自豪地说，“到1938年，肃宁的抗日武装已经非常健全了，有787名战士，107个支委，被作家孙犁称赞为‘红色肃宁，冀中小延安’。”

松柏树下春风和煦  革命烈士永垂不朽

这么多烈士，他们姓甚名谁？家在哪里？还有没有亲人？肃宁县一直致力于雪村战斗烈士墓的管理和保护工作。4月9日，报经上级主管部门同意，肃宁县委、县政府决定将这些零散的烈士墓统一迁葬至肃宁县烈士陵园，进行统一管理保护，也方便群众瞻仰祭奠。同时，尽可能地通过挖掘出的烈士遗物，帮助烈士们寻找亲人。

4月12日上午11时，肃宁县烈士陵园内，大片苍翠的松柏在和煦的春风里微微摇曳，仿佛母亲在等待外出的游子归家。在这里，整个雪村烈士墓将按照一比一比例复制，烈士们将在这里继续安眠。

图为部分雪村烈士遗骸棺椁迁葬现场。来源/肃宁融媒

记者从肃宁融媒提供的迁葬现场视频里看到，工作人员小心地将装殓有烈士遗骸的棺椁放入墓穴，棺椁上鲜艳的五星红旗，是祖国母亲对先烈们的无声爱抚。

“烈士墓在我们村这么多年了，一下子搬走心里真地很舍不得。但想到能将烈士们的遗骸迁入风景秀丽、人杰地灵的肃宁烈士陵园，进行统一管护和纪念瞻仰，我们都很支持！”窝北村村民们说。

去时少年身，归来甲子魂。山河已无恙，巍巍葬忠魂。王塞和负责挖掘的工作人员表示，他们将用实际行动传承烈士们清澈的信仰与不舍的牵挂，先烈们可以安息了。